病床上得来的教训

我们的身心健康概念已被片面地等同于我们文化中最重视的英雄本色:年青、活跃、有效率、独立、有气力、有信心和乐观。

广告上反映我们对健康的看法是:年青、白皙、身材修长、运动员的体格和有着“像伯尼尔·西格尔或露易丝·海讲的那种乐观及充满活力”的笑容。

即使病人也被鼓励要振作和勇敢起来,因此那些明显在痛苦中还能开玩笑的都受到大家敬仰。当我们要说一个老人有多健康,我们就说“他还健壮”或“他还找事使自己忙碌。”

我们可能说他“十分健康”。这讲法违背了我们文化里对健康的理想主义和所追求的完美主义。只要稍微鼻塞,或者无精打采一个星期,就足于破坏所说的完美了,更不必说发生癌症了。

即使我们把完美等同于正常状态,但不完美更是常态。没有人是没有一点异常的,像平足、阅读障碍、心脏杂音,因发生过肝炎造成的肝肿大,因跌倒造成脑的轻微损伤等。神话故事、传说和文学巨著都不乏跛子、驼背人、独眼魔、大鼻子情人等人物,这说明异常情况不只是正常的,而且不知怎地成了人生必然的事情;它们影响我们的性格和命运,铸造我们的伟大或渺小,使我们同时既娱乐也教育了他人。

这种感悟近年来已经消失了,因为“异常”越来越多,从乳房小到爱帮助人都被说成是必须治疗、矫正或克服的缺陷或疾病了。

在我们痴迷于健康和完美时,生病就被片面地等同于我们文化所贬低的素质:性情恬静,爱自己想东西,有弱点,离群,易感到受伤害,有依赖性,不自信和情绪低落。如果某人在这些方面表现得比较多些,就会被劝去看医生或治疗师。很多病人被朋友、家人、甚至治疗者羞辱到以为自己病了,因为他缺少“健康”的态度,虽然疾病常给我们的生命带来转折点,而这是我们需要离开众人,反省,伤心和放下的时候,以便我们能作出必要的改变。

正常的人生过程,如出生、停经和年老,只因常有疼痛、孤独、内省和疏远人这些特征,现在已被当作疾病,需要医药干预。

弗吉尼亚·伍尔芙这么写道:“健康的时候,一般要继续假装和不断努力地去和人交际,促进文明,分享所得;去耕耘沙漠,教育土人;去为运动一同努力13个日夜。生病时这些假装都停下来了……我们不再是军队里健强的一员;我们成了逃兵。他们迈向战场,我们和枯枝在溪流上漂浮,和枯了的落叶在草地上随风翻动;不负责任也不关心,但能够,或许是多年来的第一次,到四周看看,寻找——寻找如伍尔芙所说的,疾病造成的离群,不活跃,疏远人等威胁社会秩序,削弱使这个制度在家庭、工作场所和整个社会保持强大的信仰、情义乐观主义和应有的责任感。我们从寂静的病床上是向上和四周张望的,而不是往前看,因而另一个真正革命性的观点便出现了。”

当我患慢性疲劳综合征最严重的时候,痛的我白天大多数都躺在床上,我才悟到,我的病让我看到事情的某些真实方面,是我以前都没察觉的——我们似乎都没察觉——而且是非常需要知道的。我不想很快复元,因为这将把我从彻悟中拉开,虽然我不能向大多数希望我快点好的朋友承认这点。我要找到一个方法,把病床上的启示带着到我恢复健康之后,以平衡我在之前的生活中的、偏一边的乐观、自信和活动。

现代医学的特点是它的特别厉害的技术和干预能力,可以瞬间消除许多非常怕人的症状,但也可能“短路”一个复杂的痛苦系统,即对生命和知觉的影响很大。当问题很快解决了,我们便到回以前的样子,而由疾病必然引起的问题,以及有关领悟和所带来的思考机会就被消除和废掉。我们开发了许多工具,从可视化技术到止痛药,用来抑制疼痛和附带的许多问号,结果我们失去了忍受疼痛和痛苦能力,同时也失去了它们在我们生命中出现所需作出的改变,有关知识的吸收,甚至是它们带来的启示。——凯特·达芙《天然健康》